DG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DG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DG视讯·(中国区)官方网站午夜时分,小周(化名)将耳塞紧紧按进耳朵,试图阻挡窗外车流的轰鸣声。这是她毕业后来深工作后租的第一个房子。在这里,邻居的关门声、楼下小孩的啼哭声穿透薄墙,如钝刀般磨损着她的神经。
“安静是奢侈品,而我只能靠耳塞续命。”她在社交媒体上写道。然而,几十公里外,在她看过的高档小区里,四层隔音玻璃与厚重的实心门构筑起的宁静壁垒,仿佛将噪声问题“抛”到九霄云外。
当空间成为一种屏障,城市的“静音权”是否也要按房价区分?年均超10万件的噪声投诉背后,潜藏着多少来深奋斗者对“宁静”的渴望。在特区建立45周年之际,这座以创新和效率闻名的城市,能否让“宁静”从奢侈品变为每个微小个体可感可知的小幸福?
公开数据显示,2024年末深圳常住人口为1798.95万人,相较于1979年的31.41万,翻了近57倍。作为人口密度、道路及轨交网密度全国最高的超大城市,深圳的声环境治理背负着沉重的“先天”压力。
为此,深圳积极探索噪声治理的新路径。近年来,在噪声治理的法规与科技“较量场”上,展现出“先行者”的担当:
2020年4月,深圳颁布了全国首个《建设工程施工噪声污染防治技术规范》,为施工降噪立下了第一块“深圳标尺”。
2022年底,深圳更成为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噪声污染防治法》实施后第一个发布系统性行动方案的城市,其推出《深圳市噪声污染防治行动方案(2022-2024年)》(“深五十条”),设定了清晰的三年目标。
三年间,深圳投入使用的“远程喊停系统”成为全国标杆:通过噪声自动监测+高清视频+AI算法,实现对工地24小时监控,一旦超时超标,系统自动远程喊停并固定电子证据。该系统自2024年底起在罗湖、坪山、光明等区试点,有效破解了执法滞后、取证难的痼疾。
同时,国内最大的CIM三维实景噪声地图投入运行,融合交通动态与监测数据,让噪声污染可视化、可预测。2025年初公布的收官数据显示,全市功能区声环境夜间达标率从75%跃升至96.2%,工业噪声信访量下降了54.9%,充分发挥深圳科技赋能社会治理的优势。
在今年7月初深圳市七届人大常委会,深圳市生态环境局有关负责人坦言:现行国家标准要求连续测量20分钟取平均值,这种方法对突发性、间歇性的尖锐噪声(如深夜一声刺耳的鸣笛、清晨楼下的剁骨巨响)几乎失效——仪器显示“达标”,但居民的睡眠和神经已被严重干扰。
这就是长期困扰基层执法和市民感受的“达标扰民”现象。为此,深圳市生态环境局局长李水生在7月宣布了一项破冰之举:深圳正在制定地方标准,将主观“烦恼度”纳入噪声监测评价体系。这无疑是治理理念的重大进步,标志着从追求“分贝数字”到关注“人的感受”的转向。
但“烦恼度”如何科学量化?如何与执法有效衔接?如何确保其不只是停留在纸面?这些深水区的探索,才刚刚开始。科技冰冷的“电子耳”,与市民真实的“人耳”感受之间,仍横亘着一道需要持续攻坚的“烦恼墙”。
除了噪声监测难以“感同身受”外,噪声执法的“无可奈何”,亦是市民“烦恼”的来源。
传统的噪声治理对象,通常聚焦交通噪声、建筑施工噪声、社会生活噪声和工业噪声。然而,随着社会经济发展,“老问题”也衍生了新的现象。比如,“低空经济”蓬勃发展下,无人机、直升机等在空中飞行日益频繁,其带来的噪声扰民现象却处于“无法可依”的状态;每年3-6月,发出“饿啊-饿啊”、声音穿透力如电钻般的“噪鹃”凌晨惊醒“破防”的打工人,但其除了主动调整作息时间和加耳塞外,对之别无他法。
如何解决市民们的“旧烦恼”和“新烦恼”?深圳市人大代表李晓桃将目光转向了住宅的隔音质量问题。
李晓桃在2023年的调研中发现:部分开发商为控制成本,在窗体、墙体等关键隔音材料上存在“以次充好”现象。更关键的是,建筑声环境质量的验收环节存在严重漏洞——由建设单位自行组织验收,第三方检测报告的真实性和有效性缺乏监管和核查,导致“新房交付即投诉”,也为噪声问题埋下隐患。
今年3月,深圳发布了《宁静小区建设技术指南》并公布了首批5个示范小区:安托山花园、东海花园一期、润唐山庄、高正豪景花园和万科翡悦郡园,希望为全市推广“宁静小区”树立标杆。
然而,选点均为先天条件优越的“优等生”(优质建材、强物业),其经验对量大面广的普通社区、保障房、老旧小区和城中村而言,推广成本高、难度大,有媒体指出其“示范性有余而‘普适性’不足”。法规标准在纸面上日益精密,但普通市民家中的真实隔音效果,却因执行链条的断裂而大打折扣,构成了宁静权公平性的核心痛点。
“深圳在噪声法规框架与智能监管技术上已走在全国前列,成就显著。但超高密度城市的特性决定了,未来的突破点在于‘空间正义’的落实与‘感知精准’能力的飞跃。”有专家精辟说道。
深圳建设“宁静城市”的下半场,核心使命已从“降低分贝”跃升为“消解烦恼”,让宁静权真正普惠可及。这要求治理体系向更源头、更精细、更智慧、更共治的方向深度转型。
首先,在源头防控上,“宁静基因”必须植入城市的生长全链条。例如,可在新修编的城市规划标准与准则中刚性嵌入噪声防控技术要求。明确噪声敏感建筑与交通干线、工业设施、商业集中区的最小防护距离,强制预留声屏障安装空间和财政预算,从源头规避新的“噪声小区”和“先路后房”困境。
在建筑质量层面,严格执行住建部新国标“30分贝卧室”等要求,住建部门强化监管,对开发商选用的隔声材料进行抽查,严惩“以次充好”和检测造假,筑牢宁静家园的第一道防线。
在智慧赋能方面,深圳大可发挥“科技降噪”的优势。可继续推广“定向音响”“基坑降噪气膜”等科技手段,让其从试点落地到全市覆盖;升级现有的CIM三维噪声地图,融合“烦恼度”试点数据,构建更智能的“城市声学大脑”,提升噪声预测预警能力和治理资源投放的精准度。
填平声环境的“鸿沟”,构建普惠共享的“宁静权”还需规则“撑腰”。《宁静小区建设技术指南》的生命力应在于“普适性”。对此,政府应重点聚焦普通商品房、保障房、老旧小区和城中村,制定并补贴推广标准化、模块化的“低成本隔声改造包”,让降噪技术真正惠及普通市民,而非高端楼盘,缩小不同社区、不同群体间的“宁静鸿沟”。
归根结底,宁静城市建设是复杂的系统工程。必须打破部门壁垒,推动规划、建设、管理全流程的数据共享与业务协同,将噪声防控深度融入城市发展的基因。只有当宁静成为可量化、可感知、可共享的公共产品,深圳“民生幸福标杆”的成色才更加饱满。
记者:作为人大代表,您为何会如此关注噪声治理?您认为噪声治理在超大城市建设中为何特别重要?
李晓桃:首先是履职期间,很多居民通过我作为“人大代表”的身份把建议、呼声直接传给我,投诉量非常集中。其次我自己也住在深圳,感同身受。
噪声治理的重要性在于它最接地气,与每一个市民的直观感受直接相关。只要走进社区,噪声就会无时无刻地影响人。提升城市宜居度、吸引人才,最终要靠真实的良好体验吸引人们“用脚投票”。政策再亮眼,也不如让人在夜里睡个好觉来得直接。噪声治理其实最能体现一座城市的技术水准和艺术水准,看似简单,实则是一项系统工程。
李晓桃:深圳确实做了很多走在全国前列的事。2024年我被市生态环境局聘为首批噪声防治科普讲师,才系统了解到深圳已出台全国首个关于“宁静城市”建设规划、《深圳市噪声污染防治行动方案(2022-2024年)》等一系列政策法规。但“一分部署九分落实”,法规出台后如何让市民广泛知晓,如何落地操作,宣传推广仍显不足。很多人并不知道深圳已经做了哪些努力,导致“知道的人少、投诉的人多”。
记者:7月2日,市七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九次会议举行噪声污染防治专题询问会,会上提出“噪声达标却扰民”的问题,随后生态环境局提出将“烦恼度”纳入评价。您认为市民为何会有这种体验感上的落差?对“烦恼度”纳入评价怎么看?
李晓桃:今年上半年我参加了一次生态环境局的座谈会,会上了解到2025年上半年噪声投诉量比去年同期大幅增加,引发大家关注。我认为有几方面原因:一是经济增长放缓背景下,居民心理更加敏感,噪声被放大;二是经济增长恢复中,又带来工地、道路施工密集,生产如火如荼开展等趋势;三是责任划分仍不清晰,沟通协调不足,导致“不该施工时施工”的观感。
生态环境局提出的“烦恼度”确实有意思。但是,烦恼度与人的主观感受有很大关系,同样一个噪声,不同的人感受度不一样。如何实操落地、转化为可细化、量化的指标,有技术难度,也很考验人。
记者:您曾提出从城市规划源头减少噪声,深圳高密度城市如何破解“先路后房”等历史欠账?
李晓桃:无论“先路后房”还是“先房后路”,最终要看结果:噪声有没有解决,居民体验有没有改善。首先,建筑材料必须真降噪,严禁以次充好;其次,验收必须由建设、施工、住建局、业主和多方认可的第三方联合进行,确保公信力,就像新学校装修后由家委会参与环保检测一样。第三,对既有地铁4号线等历史欠账,应明确责任主体,该全封闭就全封闭,不能让成本扯皮。政府要系统统筹,压实责任,谁的责任谁买单,否则最终受苦的是市民。
李晓桃:一是立法再细化,把“宁静素养”嵌入城市文明指标,让“宁静”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“和谐”的最直接落地。二是形成全民共识,从个人、企业到政府都守好“责任田”,在规划、设计、施工、运营全链条植入噪声指标。三是完善奖惩机制,对“宁静示范小区”“宁静示范单位”给予公开表彰和政策奖励,让先进看得见、学得到。四是继续推广“小小调音师”等公众教育,让每个人知道在何时何地用多大音量,真正把文明素养写进城市生活细节。